｜中房报记者 陈标志 海南报道

尽管规划方案再次修改，但海口最大填海人工岛——如意岛仍在风雨中摇摆。

这处横卧在海南母亲河——南渡江出海口附近、当前最热的海口东海岸浅海滩之上的离岸填海人工岛，曾经承载着众多人的梦想与憧憬，包括“如意岛梦想王国”的缔造者王永红。

7年前，中弘控股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弘股份”）与他人联手，以30亿元价格拿下海口如意岛项目权益，一度被媒体宣称为“海南最大填海人工岛项目”。

但这是一个命运多舛的项目，从一开始就被纷繁交织的官司缠绕，最终在一场全国性的“环保风暴”中倒下，横卧在波光粼粼的浅海滩之上。有投资开发行业人士认为，如意岛项目停摆的主因源于自身，“环保风暴”只是加速了它的停摆。

据中国房地产报（微信ID：china-crb）记者了解，海南如意岛旅游度假投资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如意岛公司”）“自身风险”多达141个，“关联风险”超过1400个。它的停工也带来了诸多连锁反应，金融机构、承建施工方、材料供应商纷纷身陷其间、追债不断。

最近，随着《海南省海口市如意岛控制性详细规划》公示的结束，这被外界视为如意岛项目的浴火重生。

但经过中国房地产报记者走访了解，关于如意岛项目工程下一步具体怎么走，目前无从获取标准答案。如意岛留给外界的，依然是一个谜。

债务缠身的人工岛

航拍如意岛。中房报记者陈标志/摄

任然武感觉，一笔近400万元的燃油货款要着要着就快成一本“死账”了。

从前年年底开始，任然武隔三岔五就要从外地赶到海口如意岛项目工地讨债。感觉讨要无望，任然武索性将山东港湾建设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山东港湾公司”）告上了法院。

任然武是谁？他为何要状告山东港湾公司呢？

任然武是一家石油化工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其公司向山东港湾公司项目部供应车用柴油和船用燃料油。而山东港湾公司又是海口如意岛填岛工程Ⅰ（东）标段工程项目的承建施工方。

在2017年6月至9月间，任然武先后多批次向海口如意岛填岛工程Ⅰ（东）标段工程项目工地供应油料。

截至该标段工程项目停工，任然武的公司共向山东港湾公司如意岛项目部供应油料1281余吨，货值789万余元。任然武说，双方对账结算4次，山东港湾公司尚拖欠该公司363万余元燃油货款。

“加上占用资金利息差不多400多万元。”任然武告诉中国房地产报记者，尽管官司打到了二审，但这笔款项仍显得遥遥无期。

“是的，我们确实欠他的油料钱。”山东港湾公司如意岛项目部一负责人接受记者采访时坦承，这是一笔“三角债”，他们也没办法。

对于债务交织缠身的海口填海人工岛——如意岛项目，任然武被拖欠的油料货款，就像一块填岛用的混凝土扭王字块，并不引人注意。

但无数个扭王字块，却能组成填海人工岛的庞大防波堤体系。比如，由如意岛项目所引起的债务纠纷，包括金融借款、填海建设工程施工、展示厅装饰装修等，单笔金额动辄数千万上亿元。

据最近的一份法律文书载，中弘股份、如意岛公司与山东港湾公司建设工程施工合同纠纷中，工程进度款及违约金超过2亿元。

不仅如此，江苏路航建设工程有限公司、长江重庆航道工程局等企业，也因工程施工合同纠纷与如意岛公司对簿公堂。围绕如意岛项目，一些外界尚不知晓的债务纠纷交织着一个庞大的债权债务网络渐渐浮出水面。

如意岛项目债务纠纷就像一棵高大树木发达的根系，任然武等“散户”债主仅仅是位于这庞大根系的末梢。

通过公开查询，如意岛公司“自身风险”多达141个，“关联风险”超过1400个。

曾经的辉煌

跨海大桥起点位于白沙浅滩处，终点位于如意岛体西部起始区（示意图）。

这个位于海口市东海岸浅海滩、海南“母亲河”——南渡江出海口附近的填海人工岛，此前曾一度被媒体称之为“海南最大人工岛项目”。后被别的填海项目取代，其位列“海南第二”位置。

但如意岛仍是“海口最大”填海人工岛。根据有关部门的规划和批复用地范围，如意岛填海总面积716.34公顷，其中建设用地面积612公顷。

在海口，如意岛的规模相当于半个海甸岛、约一个新埠岛面积。

2012年5月，中弘股份等以30亿元价格，通过招拍挂取得如意岛项目权益。两个月后，如意岛公司在海南注册成立。

这家由中弘股份100%控股的投资公司成立后又一口气注册成立了26家子公司，颇有意思的是，这些子公司的名称均以“中弘某某”“中某”“弘某”等“按资排辈”命名，且用字讲究。如意岛公司就像一艘航母岿然不动。

按照早期规划，如意岛定位为具有海洋特色的集时尚创意、时尚交流、时尚消费、休闲娱乐、休闲运动、康体疗养、休闲度假、经营性旅游地产于一体的低碳、生态、环保型高端旅游度假区。根据当地媒体的早期报道，海口拟投资500亿元打造如意岛，时尚、高端、国际化，将成为向世界展示海口形象的一张靓丽名片。

但据中国房地产报记者了解，如意岛公司最先建成的“门面”，便是位于海口江东大道一侧气势恢宏的“展示厅”，也就是通俗意义上的“售楼中心”。事实上，“展示厅”距离海边有数公里之远，而如意岛填海区域距离岸边也有4.4公里。

附近居民向记者描述这样一个场景：如意岛项目停工前，大批工人云集项目工地，带动了当地餐饮、娱乐行业的发展，餐馆、烧烤摊及烟酒小卖部一个接一个开张，有些小卖部及餐馆直接以“如意”字样命名。

但随着如意岛项目自去年1月份整体停工，江东大道一带的饭馆、鱼排农庄、小卖部等生意一落千丈，有些干脆关门歇业。

人声鼎沸、一派繁荣的景象不再。3年前，当地媒体这样描述：大批填海建岛用的混凝土扭王字块、沉箱已预制完成，堆积如山；海面上，工程船扬起吊臂，抓住沉箱，缓慢沉入海底预定位置。

如意岛项目最引发外界广泛关注的，是2017年2月18日如意岛跨海大桥开工。当时媒体报道称，“这是我国首座集公路、有轨电车、输水、电网、燃气、光纤等六大通道功能于一体的跨海大桥，全长5666.26米，桥面宽27.5米，跨越琼州海峡。”如意岛跨海大桥预计2019年上半年建成通车。

也许媒体在报道中强调了“跨越琼州海峡”表述，通过大量自媒体以及不知情的外地媒体的“过度解读”，造成“琼州海峡跨海大桥正式开工，实现从广东20分钟到达海南”的误解。

实际上，它仅仅是如意岛填海区连通海岸陆地的一座5公里多的桥梁。

然而，5公里长的跨海大桥仅仅做好了局部工程，就与海南其他多个填海人工岛项目一起，包括如意岛项目被叫停了。

纠纷不断的项目

抛锚停止作业的船只。中房报记者陈标志/摄

从去年底至今，中国房地产报记者多次到访如意岛项目。当时，位于海口江东大道如意岛“展示厅”大门紧锁，正门入口处通道落满了枯枝败叶；前不久，记者再次前往，路边原有的“如意岛项目临时施工指挥部”字样的大型立柱广告牌已被拆除。

在如意岛项目临时施工集散地的两个标段项目经理部，偌大的空地上堆积着大量沉箱、钢管等填海建材，大型施工设备的金属体表面已经锈迹斑斑。

“这些材料和设备基本上都废了。”在如意岛某标段项目部一名留守工人告诉记者，他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发工资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复工，只能等。”

在如意岛项目停工后，中弘股份曾在去年7月发布公告称，为盘活存量资产、减少公司负债，该公司拟以14亿元价格转让全资子公司如意岛公司100%股权，并因此遭到深交所问询。但由于种种原因，转让如意岛公司股权一事无果而终。

实际上，目前仍坚守如意岛项目的施工建设方并不是最早的承包方。记者了解到，最早与如意岛公司接触的是天津的一家工程勘察设计企业，如意岛公司为了准备填岛工程项目的招标文件，与该企业签订了填岛方案设计咨询服务合同，设计咨询服务费用110万元。

后该设计企业与另外两家企业组成联合体，共同参加如意岛项目填岛EPC总承包工程的投标。前述110万元设计咨询服务费，也因联合体总承包投标而转为投标担保金。

联合体后与如意岛公司签订的承包合同约定：3家公司分工合作，工期为18个月，即从2014年4月1日填岛正式开始，2015年9月30日填岛竣工备案完成。

但双方合作没多久就产生了意见分歧。2014年9月4日，如意岛公司向联合体发出《终止合同的通知》，通知解除总承包合同。

临时施工集散地失去了往日的机器轰隆、热闹非凡的场景。中房报记者陈标志/摄

“我个人认为，如意岛项目的停工，除了‘环保风暴’原因外，更重要是与企业本身存在的问题有很大的关系，比如投资开发企业的资金链问题。”当地一名不愿具名的资深行内人士告诉记者，“环保风暴”只是加速了如意岛的停工， “项目从一开始就是各种纠纷不断，资金难以得到保障，就是没有‘环保风暴’，停工摇摆也是迟早的事。”

在多名受访资深人士中持上述观点的并不少。记者也梳理了与如意岛项目有关的数份判决书，纷繁交织的金融借款纠纷、填海建设工程施工纠纷，也从一个侧面印证上述人士的说法。

最近的一份民事裁决书显示，安信信托股份有限公司诉如意岛公司等15家公司（或个人）金融借款合同纠纷一案，法院冻结前述公司或个人名下银行存款合计63480万元，或查封、扣押其他等值财产。

走向仍是谜

如意岛项目展示厅一角。中房报记者陈标志/摄

原规划填海总面积超过700公顷的如意岛实际上只围填造地一部分，这个因“如意”设计造型而得名的人工岛，如今填海造地成形部分，有人说像一把没有刀柄的切菜刀，更多人将其比作成一个鞋底。

去年3月8日，中弘股份发布公告，受海南“双暂停”（暂停施工、暂停营业）影响，如意岛项目与其他人工岛项目一起停工；如意岛项目计划总投资金额129亿元，截至2017年12月31日实际已投资金额44.9亿元。公告还称，如意岛项目一二期手续齐全，预计2018年3月底或之后可获得批准，恢复施工。

然而如意岛项目这一停工，时至今日仍不知其如何。

中国房地产报记者也曾多次联系如意岛公司方面人士，但其拒绝接受记者采访，“我们不接受采访，也不能向你透露如意岛的任何信息。”

针对记者提出的采访要求，海口市自然资源和规划局相关负责人答复称，关于如意岛的相关情况一切以不久前的一份公告公示为准。该局相关人员也给记者发来了一份《海南省海口市如意岛控制性详细规划》，这份规划于上月中旬公示结束。

上述《控制性详细规划》或许被外界人士认为是如意岛项目的“浴火重生”。

记者也对比了此前的如意岛项目控规，本次规划如意岛建设用地面积为386.35公顷，在规划范围、功能定位、功能结构等都做了部分细节性的修改。规划更加突出了“低碳环保”，及打造“湖、水”自由生长式的宜业宜游精致空间。

而在此前规划中称，如意岛旅游观光人数为年接待量300万人次，日均接待1万人次；如意岛旅游度假人数为年接待量150万人次，日均接待0.5万人次。

但关于如意岛项目工程下一步具体怎么走目前无从获取标准答案。如意岛留给外界的，依然是一个谜。

与许许多多的债主一样，任然武一边忙着打官司讨要被拖欠的燃料款，一边试图打探如意岛项目的进展。而在如意岛公司企业工商信息主页“企业动态”中，不断有新增判决书。

实际上，在海南10余个填海人工岛中，有些成功的案例；也有些却应声倒下，成为半拉子填海工程。中国房地产报记者将适时对此一一关注。（应当事人要求，本文任然武为化名）